“栓子，又是坐你那宝马车回来的？”我开车送柳总回老家，进了院子刚下车，他家老爷子斜躺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，眼睛半睁半闭问道。

　　“是啊，爹。”柳总恭敬地回答。

　　“什么宝马奔驰，名字牛哄哄的，其实一点不实惠，比当年我赶的那辆马车，差老远了！”老人边说边坐起身。“是啊，宝马车和您当年驾的双辕马车简直没法比。”柳总附和道。

　　“我不吹啊，四十年前，这方圆百里内，你打听打听赶大车的老柳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。就说我驾的那两匹枣红大马，连同那辆四个胶轮的大马车，那可是搞国防施工的基建工程兵部队支援咱们村的，全县独一无二……”

　　老爷子一如既往地吹起来，而柳总呢，这个以清晰思路、干练作风和半军事化管理，把一个上万人的上市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总裁，现在谦恭得像个小学生。

　　“部队送的这两匹马，金贵着呢。支书吴得贵发过话，它们由我老柳一人喂养使唤，专门为大队供销点拉货，别人谁也别想动一指头！”老爷子讲得眉飞色舞，“那时咱全村人顿顿少不了地瓜干，可那两匹马呢，都是上等的豆饼、玉米压碎后拌在短草里喂，长得膘肥体壮，跑起路来虎虎生风。每次出车，我坐辕头上，一手牵着缰绳，一手扬着马鞭，鞭梢上的红缨飘着，走在路上没人不回头观望。我那派头，可比你娃子现在坐宝马车神气多了。”

　　“就是，”柳总赞叹道：“那时的您，是咱们兄弟几个心中的大英雄！”

　　“说英雄不敢当，不过全村几千口人的日用消费品，全靠我一辆马车来保障，隔三差五到县城进货。那时东西紧缺，每次进城前，总有老少爷们儿让我帮忙捎东西，我都尽力去办，从没落下过闲话。这人呐，能耐再大都不能耍大！”“是是，您说的对。”

　　返程路上，仗着熟不拘礼，我对柳总说：“老爷子这车轱辘话说了多少年了，难为您一直听得下去，真有耐心。”

　　“你可别夸我有耐心。这些年咱们在外奔波，各种爱听的不爱听的话，不都全听了？听自己亲爹讲他唯一的人生得意事，有啥难的。所谓孝顺，首要的一条就是洗耳恭听啊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