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,有媒体曝光“微信刷步器月销量过万”这一现象后,“刷步”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和热议。对此,记者进行了调查。
刷步形式多种多样
记者在淘宝网上搜索“刷步器”,出现众多版本的刷步器,如加速破解版、高配订制版、智能版等,售价在20元到40元不等。刷步器可由电池或USB供电,能够支持市面上众多型号的手机。
这些刷步器通过“物理摇摆”模仿人走路的动作,产生运动步数。在一家网店,记者看到有“刷步神器”售卖,商家向记者介绍:“每小时可达6000至8000步。”
记者发现,刷步器的月均销量最高可达2.5万余笔。对此,这名商家告诉记者,众多买家购买刷步器主要用于支付宝、微信运动以及捐步数。
在搜索平台上,记者通过搜索发现了大量刷步App,这些手机应用程序均可免费下载使用,还有众多使用刷步App改步数的教程。
微信中也存在不少刷步公众号,这些公众号引导用户下载刷步软件、注册账号并绑定所使用的设备后,后台回复账号和密码,按用户要求修改步数。
或为考核或为支持偶像
刷步为何受到追捧?据记者了解,目前,刷步与满足虚荣心、支持偶像、换取商家优惠相挂钩。
一名微博用户告诉记者,她刷步主要是因为“跑男前一阵能用步数换R币”来支持偶像。现在有很多人为了支持偶像而天天锻炼跑断腿,“尽管也刷步,但我觉得刷步是不诚信的行为,所以我就改过一次”。
在广东一所大学就读的林可(化名)告诉记者,学校规定每周开展日常运动,项目为每天1万步,一周要求五天达标,同时学校会定期公布学生的步数和运动时长排行榜。“平时正常吃饭上课,真的走不到一万步。”林可抱怨道。
“我知道有人在刷步。之前看到排行榜上有一名同学走了10万多步,但他不是拿摇步器刷的,好像是通过下载软件修改步数。不过,这种行为如果被发现了,微信会被封的。”林可说。
记者问及使用刷步App是否会被校方发现,林可说,曾有同学刷步被发现,并被要求写检讨。
校园里使用刷步器的人多吗?林可说,虽然日常步数的考核成绩仅占体育成绩的10%,但大家都不愿轻易失去这个分数,而且刷步器也不容易被发现,所以用刷步器的人挺多的,有的宿舍人手一个,学校管不过来。
“摇步器其实很慢,需要摇很久才行,所以只在差一两千步的情况下才用。”林可说。
林可告诉记者,很多同学包括她自己都知道刷步行为有违诚信,“会觉得不太好,但是也没办法”。
记者在刷步QQ群中了解到,为了登上微信运动步数排行榜榜首、满足自己的虚荣心,不少网友选择用App或刷步器进行刷步。
刷步衍生收券产业链
记者调查发现,刷步器、刷步App火热的背后,活跃着不少专门从事代人刷步、收购优惠券的人。
在与自称收购优惠券的人取得联系后,对方告诉记者:“你如果需要让我刷步,就把账号密码给我,我每天免费帮你登录账号、刷步并上传步数,保证每天给你刷够1万步,但是每周得到的优惠券你得给我。”
记者了解到,某保险公司的一项活动,要求用户每天运动达1万步,每周达标天数为4至7天不等。每周达标即可随机获得价值在0至50元之间的电子优惠券,每月均达标可获得现金返还,累积两年后,还可获得保险高达10%的保障额度免费增长。
一些网友评论显示,不少购买刷步器的人都是冲着优惠活动而来。
收购优惠券人员还告诉记者,“你如果需要这些优惠券,可以花几十元买个刷步器自己刷,把不需要的券卖给我”。
在谈到刷步与收购优惠券的业务数量时,对方称,要求他代为刷步数的人不多,他“主要是收券,很少刷步”。对方进一步说,“我收了两年多的券了,价格从来没变过,每个月可以收几千张”。
“如果你能拉到要你代刷步的客户,只要你手里有券,我都收,让券变现。”面对记者提出的索要优惠券用于何处的疑问,对方失去了耐心,“干什么你就不要管了,我有用。”
记者在调查中发现,在贴吧中,收购优惠券的人随处可见。与数名收购者取得联系后,记者了解到,收购优惠券的主要用途为自己使用或单位回流。
据众多收购者的收购清单显示,某饮品店手工调制饮品优惠券收购价格为18至20元,而该优惠券的价值达30元以上,其他种类的优惠券均在0至5元之间。“回流数量比较大,是跟饮品店的员工合作,收购这家店的优惠券回流到店里。”一名收购者告诉记者。
在天津一家保险公司工作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,公司举办走步活动的初衷是促进客户健康运动,联系保险的保障额度保额增长,对于利用刷步器、刷步App增加步数的现象,公司始终在不断更新技术、全力补漏。对于优惠券的回流,该工作人员称,公司内没有优惠券的回流活动,“券在我们这里没有用”。
刷步商业模式有违诚信原则亟待清理
对话人
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 刘俊海
南京师范大学教授 程平原
记者 韩丹东
刷步行为恶化诚信体系
记者:到目前为止,淘宝网上刷步器的月均销量最高可达2至3万,网络上的刷步App、刷步教程泛滥,刷步已经成为一个普遍存在的现象。
刘俊海:刷步与代人刷步是严重的不诚信行为,助长了靠走捷径、搞机会主义来实现功利性目标的不良风气,恶化了社会的诚信体系。
刷步行为通过“欺骗”手机计步器来增加步数,与真正的运动毫无关系,刷步与代人刷步的行为涉嫌制造假象来隐瞒真相。大学生通过这种方式来满足学校的体育考核要求,与作弊没有区别。
刷步设备的经销商帮助客户“欺骗”计步器来增加步数、获取本不该得的利益,其以造假为初衷的生产模式与商业模式是存在问题的。刷步行为养活了包括刷步设备经销商、代刷组织在内的灰色产业链条,是市场经济的败笔,不管是从供给侧的主体来说,还是从有需求的用户来说,都是助长不诚信的做法。
程平原:经销刷步器的商家实际上是利用新兴技术手段为消费者埋下诱饵,来迎合从众、投机、看重物质利益的社会心理,消费者自然容易被诱饵所诱惑。
这种现象不仅局限于刷步这一领域,在社会的其他方面也存在。区别在于,新兴技术被运用于商业操作上,诱饵以新的形式呈现,一般人更加难以识别诱饵,也就更容易受到诱惑。
收购优惠券涉嫌非法经营
记者:我们在调查中发现,现在还出现了代人刷步收购优惠券的人,其从事时间长达两年之久,月均收券数千张。这种行为应该如何看待,会对市场交易行为产生哪些影响?
刘俊海:要认定代人刷步来收购优惠券的行为是否构成违法行为,须客观考量该行为规避的法律规则是什么、侵害的法益指向什么。此种商业模式涉嫌非法经营罪,情节较轻的为行政违法行为,应进行行政处罚;情节严重构成犯罪的,应当追究刑事责任。
代人刷步、大量收购优惠券的行为会对市场产生误导交易主体的作用,促使人们从事失信行为,阻碍人们从事诚实守信的行为,违背了诚实信用原则,监管部门应当予以打击。
程平原:发布优惠券的目的在于促进消费,消费者没有消费驱动,选择折价出售优惠券,这是“一个愿打、一个愿挨”的市场交易行为,是否构成违法行为还要看法律如何规定。
落实市场主体义务构建诚信社会
记者:刷步行为涵盖的主体范围较广,小到为支持偶像的粉丝、应付体育考核的大学生,大到一些商家的代刷、收购优惠券,应当如何改变这种不良风气、构建诚信社会?
刘俊海:经销刷步设备、代人刷步的商业模式鼓励人们从事失信行为,给市场的诚信交易带来负能量,这种营利模式应当被取缔,以维护诚实守信的市场秩序。
互联网再大也大不过法网。希望相关经销商和从业人员慎独自律、见贤思齐、择善而从,及时停止这种有违诚信的商业行为和商业模式。
市场有眼睛,法律有牙齿。经销刷步设备、代人刷步的商业模式从产生到蔓延开来需要一两年的时间,从现在来看,针对这一问题,在这期间出现了市场和监管双重失灵的现象,这是我们不愿看到的。
在市场失灵的时候,监管部门应当勇于担当,发挥其监管功效,依法行使法律赋予的市场准入、行政指导、行政监管和行政处罚等权限,坚守诚实信用原则,更好地维护消费者权益,更重要的是维护公开、公平、诚信的市场交易秩序,维护自由公正的市场竞争秩序。
每个公民不能一方面骂别人不诚信、批评社会中不诚信的行为,一方面又主动积极参与实施、组织或推销失信的商品服务、商业模式,这显然背离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。广大消费者应该从自己做起、从现在做起,远离失信的产品、失信的服务。
另外,传统媒体和新媒体应当作为社会诚信建设的开路先锋、失信者的啄木鸟、监管者的得力助手、决策者的千里眼和顺风耳,及时地监督、批评、鞭挞失信现象,尤其要加强对失信的商业模式与商业行为的监督力度,鞭挞不法行为和失信行为,鼓励诚信行为。
构建诚信社会的关键在于市场主体各方协同共治。靠监管部门无法包打天下,完全靠企业慎独自律也不现实,所以需要夯实企业自治的根基,同时完善和加强行政监管,进一步激活社会共治机制,激活消费者理性教育、理性消费、科学消费、诚信消费的理念,发挥媒体的监督职能,更重要的是让市场从业者、投资者在内心深处树立对消费者的感恩之心,树立对法治社会和诚信社会的信仰与敬畏之心。市场交易主体以法治与诚信为信仰,才能建立消费者友好型的商业模式。
为了打造风清气正、诚实信用、公平公正、多赢共享、包容普惠的市场生态,需要标本兼治,抓早抓小抓萌芽,从源头开始治理。面对现今刷步现象的泛滥,当务之急是扭转当前的监管失灵现象,铸造监管合力,提升监管效能,康复监管功效。诚实守信是法治社会、市场社会最美好的语言,诚信有价,诚信创造价值,失信付出代价。
程平原:构建诚信社会的关键在于,探究促进消费、鼓励学生锻炼身体的正当逻辑为何会被扭曲,这背后是强硬的行政权力主导的考核机制产生的问题。体育考核步数的目的是促进大学生锻炼身体,完成步数指标可获得优惠券的活动初衷则是促进客户健康生活,但运用行政权力强硬地设立硬性评价指标,导致大学生与消费者不厌其烦、为了达到指标不惜弄虚作假,显然是背离了考核机制设立的初衷。
诚信永远是自主诚信,不应由行政权力来主导,而应当建立由社会主导的信任机制。这一信任机制是建立在公民信念和普遍意义上的道德约束基础上,广大消费者应当树立法治、诚信观念,人人都要遵守秩序,鼓励信任行为,淘汰失信行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