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新闻
放大镜
暴雨田园
2019-07-05 08:56:00  来源:检察日报

  杨占厂

  暴雨属于夏季。

  伏笔早在惊蛰之后就已经埋下,雷声隐隐,大地苏醒,万物萌动。从惊蛰到立夏,这个期间苏北的雨是细小而珍贵的,在和风中丝丝缕缕地落着,将整个大自然沐浴了一遍,让该绿的绿,让该红的红。

  时节一进入立夏,大概是农历四月的样子,雷声多了,声响也更加雄浑,带来的雨珠明显大了、密了、急了,仿佛它们也知道,经过一春的醒来和生长,山川河流、田园植物都壮实了筋骨,经得起它们这么击打了。

  时节再深入一些,通常是在麦收之后,暴雨就是常有的事了。

  在某个午后的暴雨来临之前,它会给足暗示,譬如天上翻卷的铅云,空中凌乱的烈风,地上焦灼的蚂蚁,水里停食的游鱼。即便粗心的农人没有注意到这些,那么也会有闪电和雷鸣做最后的提醒——当然这提醒特别急促,像戏里大人物的出场,要在一阵响锣鸣鼓之后。

  豆大的雨滴断珠似的撒下来,砸在地面上弹出灰尘,屋顶上急促的“啪啪”声,鸟儿叽喳一通乱飞,射入林子里,家禽家畜们早已在圈里噤声。不一会儿,断珠连成了线,从天上的浓云直刺下来,声音变成“飒飒”,然后密织成雨帘。雨再大一点,天地间就像是被蒙在混沌的水雾里,即便风声再大也听不分明了,仿佛千军万马在暗里交锋。

  地面上很快就有了积水,积水与积水汇聚,汪成一股股,汩汩流向附近的河流;庄稼地和菜园子在风雨雷电中静默着,很难看出它们的轮廓;远方的大伊山像一头累瘫的老牛趴俯在视野的极限,又像山水画上凝固的墨。

  暴雨就这么喧嚣而又安静地瓢泼着,天地,时间,只剩下这水汽来去。

  这时,每一家人都会坐在廊下看雨,也有人趁机睡觉,应该是极少数。暴雨在夏日虽然寻常,但似乎每一次都是奇观。

  廊下,农夫们抽着劣质的香烟或者旱烟,心事若有若无地望着雨幕;妇人们拿出针线活,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;从瓦脊汇来的雨水从廊檐川流而下,落入早就备好的盆盆罐罐里,这些水被称为天水,积聚起来用作此后几天做饭烧菜。孩子们总是忍不住把手伸到廊外去,溅湿了半身衣服,大人们也不呵斥。

  廊檐下,还有猫和狗,也都安静着,它们之间难得和谐相处。锄头、镰刀、犁铧、铁叉、铁锨、蓑衣、斗篷、雨伞……全然在檐下无声无息,但更像是蓄积力量。

  浓云越压越低,暴雨也就迟迟没有停的意思,地面上的积水不再寻找河流,它们已经成了河流。男人们扔掉了烟,披上蓑衣,卷起裤管赤脚踏出廊檐,手持铁锨深一脚浅一脚地蹚水而过,但他所能做得实在有限,只好期望着暴雨赶快停止。

  终于,云薄一层,天光就亮了一点,雨就小了一些。慢慢地,雨幕变成雨帘再变回雨珠、雨丝,直到又悄无声息地离去。雨停了好一会儿,林子里才传来一声怯怯的鸟鸣,带着试探的意味,很快,它的同伴们都叫了起来,婉转成劫后余生的欢快合唱,震落了树叶上的滚滚雨珠。蛙鸣不甘示弱,然后沸腾了近池远河。在混合着植物、泥土、雨水香气的氛围里,天地又活泛起来。

  农夫们早就冲了出去,只见大河水浑白一片,与岸齐平。洼地的菜园子里,辣椒黄瓜西红柿们只露出一半的身子来,小白菜韭菜蒜苗们完全看不到了;田野里雾气未散,大概玉米、水稻、棉花也都深深浅浅地立在水里。农夫们简单地给菜地的田埂加堰放水,然后匆匆赶往田野,毕竟,庄稼要比菜蔬重要得多。只有当确定暴雨没有成灾,烟火和笑意才重新回到他们的嘴角。

  孩子们跃出廊檐,随意地戏着水,河道上有人开始用罾抓鱼,老牛踩着泥泞行于陌上,猫踱过瓦楞,狗奔跑于庭院。农妇们开始准备晚饭,湿掉的柴火久久热不开锅,炊烟凝重得飞不成直线,她们难免要发两句牢骚了。

  这时候,有老人会说:天老爷真是好着呢,这么大雨,没下在大冬天,没下在麦收时,是可怜农村人呢。

  这时候,常常会有夕阳骤然挂在西天,黄亮圆润,把每一片未来得及散尽的乌云都照亮了。

  (作者单位:江苏省连云港市人民检察院)

  编辑:丁海燕  

上下篇导读

 · 远方的诗
 · 荷塘之夏
 · 心中的芦苇花
 · 荷月的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