位置
2018-01-23 09:06:00  来源:江苏检察网

  人,活着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。只是,那个位置是否适合自己,只有心知道,就像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一样。

  文学是我心里的一个梦,它始终都在。当初,得为生计忙,又不甘心梦想被搁浅,于是我选择期刊,做新闻记者,当报刊编辑,一做二十多年。采访、写稿、编稿,繁忙的工作也算成就了我养家糊口的伟业。只是新闻虽由文字码成,离文学近些,但与真正的文学实在是相距十万八千里。文学之梦始终无依无着。梦想与现实,像两只红了眼的狗,在我的脑海中,用牙齿撕咬,用蹄子蹬踢,随时要置对方于死地。我不得安宁,饱受折磨。难道,这一辈子只能在这种折磨中痛苦地度过吗?

  我一点办法也没有,只能偶尔在繁重工作的间隙,幻想春天的来临。

  一个人,本身质量的好与坏并不特别重要,重要的是身处的平台。在一个非常重要的新闻采编平台上,虽然我只是一名普通编采人员,也是手握大权,求者趋之若鹜。在外人看来,那个位置是何等重要,又是何等风光,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。事实上,如果不是心存异梦,一辈子安心地“混”在那个位置上,也是吃香的喝辣的,也会过得流光溢彩。而我的心偏偏不安分,对这种状态早已厌倦,高兴不起来,且完全陷入一种可怕的虚无。很多时候,从全国各地发过来的那些鸡零狗碎的文字,我几乎都得重新写过,才能发表。这些发表的稿件,只是为了让某个人喜欢,因为这个人重要,握其命脉,仅此而已。价值究竟几何?一句行业里流行的“谁写谁看、写谁谁看”的自讽,时常被我撞见,并且血淋淋地撕开。我毫无成就感,也毫无意义,像在做一件可有可无的无聊的游戏,浪费着自己有限的生命。日复一日的疲惫应付中,我的文学梦几近枯萎。难免悲凉与痛心。

  夜深人静,月光如水,我一次次追问自己,这个位置于我,真的有那么重要吗?

  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粒微尘,在空中悬浮、游荡。我天天穿梭于丛林一般的高楼大厦之间,毫无脾气地被堵在路上,雾霾似的虚空感愈发地强烈。我的脚尖儿够不着坚实的大地,鼻子也嗅不到世俗的烟火味儿。创作的源泉水瘦断流,文字陷入苍白。这,成了我一块难以治愈的心病。

  一个午后,我和同事沿着护城河散步。两岸垂柳依依,浅浅的水面上,漂浮着一层晶晶亮亮的东西,在阳光下闪烁如油。触景生情,我忍不住感叹,我不也是那漂在水面上的一朵油花吗?有谁知道,我想成为一滴水呢?一滴水,躺在江河湖海的怀抱,滋润大地,永不干涸,那是何等的自在!

  看来,在鱼和熊掌之间,我不能再犹疑,也不能再玩暧昧,必须作出抉择。

  不能虚耗光阴了,我决定离开那个“风光”无限的位置,寻找属于我自己的位置,哪怕这个位置是一片荒漠,寸草不生。前途未卜之际下决心,等于是一场赌博。从一辆高速行驶的华贵的列车上,我坦然跳下,践行我对文学的热爱和信仰。有时候,人是需要一点勇气的。现在,我跳了,即使摔得很难看,摔得半死不活,我也心甘情愿,无怨无悔,微笑面对。

  人生,不就是活那一口气吗?

  不再有上下班的路途奔波,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家里,读闲书写大字;到土地上行走,抚摸青葱茂盛的庄稼;去小镇街道上看贩夫走卒叫卖,去离家不远的菜市场与菜贩子说菜讨价,去学校看孩子欢笑、听上课铃声;在小区门前的树阴下,听老人摆龙门阵……我终于让自己成为一滴水。一滴水,才是我的位置;一滴水,才是我的自由。

  不得不承认,如此这般,我笔下的文字,真正像刚从地里薅出来的青菜,沾着泥土,水淋淋的新鲜,看着养眼,吃了养生。我满心欢喜。生活,远比想象要精彩。我痛惜从前流失的岁月,珍惜现在以及将来为梦想存活的人生。我有些后悔,选择做得有点晚。那么多年,我都像螺丝一样沉浸在自己的壳里,专注于那一片小天地,仅仅是因为稻梁谋吗?是不是也有名利和实惠的思想在作怪?在我以前的笔下,为什么只有“我”,而没有“我们”?为什么我的目光只看向天空的高远,却极少俯视大地的深沉?好在,再晚,一切也还来得及。

  一双双脚,站满了这块土地。那是我们的脚。

  每一双脚,都有一个位置。我的脚下,站着我的位置。我在这个位置上,可以做一滴水,也可以做一粒石子。可以成为一只蚂蚁,也可以做一个认真的人。而我最想做的,是用文学编织属于自己的春天。

  现在,我在我的位置上,死心塌地,圆一个梦。

  位置就是人生。(沈俊峰)

  编辑:丁海燕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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