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与烤烟
2018-01-23 08:57:00  来源:江苏检察网

  父亲平时沉默寡言,爱好不多。没事时,总喜欢一旁抽着喇叭状的旱烟杆,青烟缭绕中,一张瘦脸坚毅而凝重。

  这时,我虽然猜不出他心里的世界,但我知道,此时他心里一定微澜起伏……

  我们一般是不买烟给他抽的,与其说是花钱,更重要的其实是担心他的身体。他却有办法,自己在责任地里种了些烤烟,平时像照顾孩子一样细心呵护着,几个月过去了,烤烟从嫩苗长成了肥厚碧绿的一畦,看着就喜人。

  他看着这些烟叶,笑眯眯地认真采收后,把烟叶摊在地上晒干,然后用菜刀切成细细的烟丝,用塑料袋包起来,携带在身上,来瘾时就捏出一小撮,放在一张裁剪得齐整的小白纸上,再卷成小喇叭筒状的烟卷,划根火柴点燃,夹在手指上,一口一口,吧嗒吧嗒地品尝,津津有味。

  这样,烤烟不仅能自给自足,还附带着送一些给爱抽烟的邻里大爷,几个老人一起抽着旱烟,一起唠唠闲嗑,从国家大事一直唠到田间地头的蔬菜庄稼。

  十多年前,母亲病故了,他抽得更勤了,抽着抽着,有时似乎还走神发呆,一头花白稀疏的短发在微风中摇曳。我知道,父亲又在想母亲了,他是个感情不轻易外露的人,嘴上不说,其实他对母亲是何等的眷恋,一路坎坷,风风雨雨几十年,一路走过来了,哪想到,一朝竟成了永别!

  儿女们都长大了,在外面忙于自己的事业,不时回家看看独居的父亲。听邻居大婶讲,父亲经常提把锄头,到母亲的坟上去,细细地刨去坟上的杂草,再培上一些新土,再在坟前一坐,抽上一泡旱烟,一坐就是大半天……

  其实,我们都不喜欢父亲抽烟,多次劝他把烟戒了。但他固执得很,就是不听,说得多了,他就说:“凡人自古都有一死的,怕什么,再说抽了几十年,年纪大了,戒也戒不了。”劝说多次,没有用,只得作罢。

  父亲是位再普通不过的老实农民,没有读过几页书,一生坎坷。他与母亲一道,用瘦弱的双肩,共同承担着生活的重压,拉扯大了五个孩子。

  后来,我似乎明白了父亲,他为什么总戒不掉烟。香烟同母亲一样,倾注了他毕生的感情,也是一位值得呵护的亲密的“老伴”,陪伴他度过了人生中一道道沟沟坎坎,鼓舞了他勇敢前行的斗志,给了他无穷的慰藉和勇气。

  参加检察工作后,因工作繁忙,自己的小家也有忙不完的事,于是渐渐地回家没有那么勤了。母亲去世后,父亲仍住在老家的那栋老房子里,我们怕他一个人在家孤单,屡次要接到城里来住,但住一段时间后,他总是要回去。

  我知道,他是闲不住的人,他是惦记着那栋遮风挡雨几十年的老屋,老屋前的烤烟和蔬菜,更重要的——还有那平静地躺在一捧黄土下,孤单的母亲。

  我们拗不过他,只得由他去。

  一次,我又抽空回了次老家,我虽然不喜欢父亲抽烟,想到父亲这么一把年纪了,为了让他高兴高兴,过过烟瘾,就特意到商店里买了条精品“芙蓉王”,他问了一下多少钱,我故作轻松地说,不多,就百把元钱吧。

  他没有做声,也没有动那条烟,第二天,我看到那条烟还原封不动地躺在桌上。我问他为什么不抽,他说:“抽那么贵的烟干吗,农民种一亩地,纯收入也就百把二百元钱。一条就要抽掉一亩地的收入,多浪费,又不好抽,还是我自己种的烟好,又便宜,又好抽。”

  父亲太平凡了,一生都离不开那片在外人看来其实又贫瘠又并不怎么美丽的黄土地,他也许更不知道“接地气”是什么意思。但是在他内心里体验得最深刻的,也许正是倾注和寄托了自己的情感,混合了泥土味的烤烟才是最好的香烟!

  (作者单位:湖南省涟源市人民检察院)

  编辑:丁海燕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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