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青梅成熟之时，江北的梅雨季也就到了。

　　北方人也许不习惯这样的气候，闷热而潮湿，而我们是早已经习惯了的，时节未来之时就开始做准备。初夏时分，暮春的衣服要趁着天气晴好，洗好晒干，梅雨的日子里是不适宜做这些的，因为这时候洗的衣服总是处于一种半阴半干的状态。夏天的竹席也要捧出擦净，在微风里吹干爽，让它们在梅雨季节里保持竹子自然的清爽干香。

　　雨是一天到晚地下着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，伸出手来，湿气从指缝里漫过来，笼了一身，人像是在水汽里穿行。窗台里的衣服永远是阴干的，让人想念金色的阳光。偶尔雨停了，太阳恹恹地露出半个脸，气温却呼地一下子蹿高了，但这热又不是夏日里干爽的热，只是闷闷地，人像被装进一个蒸笼里，稍稍活动便大汗淋漓，一楼的地面和墙壁上积一层薄薄的水汽，预示着下一场雨水的到来。

　　植物们是喜欢梅雨的，几日工夫，就都郁郁苍苍，绿色也分了好几个层次，石绿、青绿、嫩绿、湖绿……都浓了许多。芭蕉叶子也阔大了几分，坐在客厅窗下听雨打芭蕉别有一番意趣。小叶栀子的花期已过，叶子被雨水洗过，愈发地油润起来。廊下的几株茉莉开了花，微风里吹来一阵花香，带着潮湿的味道。院子地面上的青砖缝里长出了青苔和小草，沿着砖缝连成一片，绿茵茵的。下着雨的日子里，坐着看雨，总会想起王维的那首诗：轻阴阁小雨，深院昼慵开。坐看苍苔色，欲上人衣来。那院子里的浓绿似乎要直扑到人的眉心上。夜深时分，家里新的木质家具依然会在夜里发出噼啪的细碎声响，那是新木头吸收了湿气以后体积膨胀之声，但总让我觉得那是它在想念当它还是一棵树的时候，和同伴们一起，在暗夜里数着雨声的日子，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
　　傍晚的时候，雨稍歇，和儿子一起出门散步。迎面吹来的风，潮湿而又温暖，空气中充满了植物自由生长的气息，蓬勃地浓烈地。树木们沾着点雨水，那样清鲜可爱，紫薇在风中微微地晃，掉几片花瓣，柔媚鲜妍，让人忘记了梅雨中的各种不适。有一只鸟在风中响亮地叫起来，蜘蛛在两棵树间结了一张大网，网上缀了些晶亮的雨珠。荷塘里，荷叶已大如伞盖，碧绿滢澈，荷花开了，黄昏里一抹温柔的粉，指甲盖大的小绿青蛙在荷叶上蹲着，蛙声响成一片。合欢树隐在暗影里，开了一朵又一朵粉色的花朵，极淡地似要融入暮色里去，地上掉一朵，浮在地面的水洼里，似一声轻柔的叹息。

　　夜深了，植物们都已睡去了，雨声又大了起来，植物的香气，在梅雨声里幽幽地散开去。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江苏省东台市人民检察院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