遥远的黑大桥
2017-11-14 15:42:00  来源:盐城检察

  那是个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年代。当年,伟大领袖的巨手一挥:“广阔天地,大有作为”,千百万知识青年打起背包,离开城市,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。于是,孤寂、广袤的苏北黄海滩涂,迎来了一批又一批来自苏州、无锡的知识青年。 

  海边的小镇随着知青的到来,变得热闹繁华起来,对这些二十来岁,甚至只有十七、八岁的苏南知青,镇上的大妈、大婶们总是用怜爱的目光瞅着他们,时常为他们叹息,孩子们因为语言的缘故,异口同声称他们为“小蛮子”。“小蛮子”们和镇上的人说话时,用的是普通话,但没收音机里的声音标准,却又比收音机里的声音软些、好听些。如果他们之间聊天,那种苏侬软语,和鸟叫差不多,我们当地人就十句也听懂不了一句。不过,这些“小蛮子”毕竟年纪轻,又都是有文化的人,没过多久,都渐渐学会了我们当地的方言,说起来有板有眼的,而当地人则永远学不会他们的“鸟语”。 

  知青们长年在农场里劳作,干着耕、种、收、播各种农活,只是在星期天的时候,才能到镇上买些日用品。农场很大,方圆几百平方公里,知青们住的很散,但大部分都住在离镇子十多里地的“黑大桥”。黑大桥是个地名,因桥而得名,它是一座木桥,所用木料都是浸满沥青的铁路枕木,整个桥身黑黝黝的,在有月光的夜晚,显得阴森森的,镇上的居民都说,黑大桥常闹鬼。我们这些镇上的孩子是从不敢到黑大桥去的,有时候,跟着父母去农场,看到黑黝黝的黑大桥,心就会突突的跳,生怕桥上出来个吓人的鬼。 

  记得有一年暑假,二叔家盖新房子,要到农场的砖厂买砖头。这样一个玩耍的机会,十来岁的我当然不会放过,找到二叔软磨硬泡,二叔终于答应来我去,爬上拉砖头的拖拉机,我乐得一蹦三尺高。 

  砖厂就在黑大桥旁边。拖拉机颠簸半个多小时,终于来到了砖厂。砖厂很大,到处是一垛一垛的砖坯,运土、和泥、制坯、出窑的都是知青。我至今都感到奇怪,尽管他们头戴破草帽,身上的衣服也都很破旧,但他们身上好像总有一种东西不同于当地人,以致于我们很容易把他们辨别出来。二叔交了钱,开了票,这时候,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八、九岁的知青接过二叔手里的票,指着一大排砖头说,这里是一万块砖,你们装车吧。二叔和同车来的大人们开始把砖头朝车上装,我没事做,就开始数砖头,我发现二叔买的砖头一共十垛,每垛应该是一千块,我数了一垛,竟然多出五十块,又数了一垛,又多出五十块,于是我大喊起来“多了、多了”。二叔狠狠地瞪了我一眼。那个知青闻声而来,一脸的疑惑,问我:“多了”?我吞吞吐吐,不知道说什么好,二叔一个劲地说:“不多,不多”。看着我们奇怪的表情,那个小知青终于起了疑心,摇头晃脑的数了一垛,嘴里还念念有词,奇怪,他数的那垛正好一千块,他于是得意地呵斥了我一句:“你这小鬼,瞎胡闹”。 我真想对他说:“真的多了”,可一看到二叔又向我瞪了一眼,我又胆怯了。 

  拖拉机“突突”地开起来了,我刚要上车,忽听身后传来一声“喂!喂!”我回头一看,原来是小知青喊我。他气喘嘘嘘地跑到我面前,把手使劲地在裤子上蹭了蹭,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包着彩纸的糖,递到我的手里,“这是我妈从苏州寄来的,给你一块”。我握着这块在当时很是稀罕的彩纸糖块,高兴极了,连声谢谢都忘了说。小知青往回走的时候,还冲我一笑,扮了个孙悟空的造型,我一下子被逗得乐了起来。 

  四十年后,我还能记起那块糖香甜的味道,包糖的那张糖纸,至今还压在我办公室的玻璃台板下面,始终不忍丢弃,因为它尘封了一段童年美好的回忆。 

  (作者系响水县人民检察院 汪登波) 

  编辑:丁海燕